「蜘蛛的丝」
「那是,纤细的」
「仿佛只要轻轻一扯就能够断掉一般」
「但若是能够得到救赎的话,无论如何也想要紧紧抓住」
「不停地、不停地……向上攀爬着」
「不停地、不停地……难堪地挣扎着」
「直到,得到救赎的那一天为止」
这幅光景,要用何种语言描述才好呢?
「梦幻」
虽然很美,却并不与之相称。
「寂寥」
的确是这样的,却又不足以形容。
白色的大地,灰色的墓碑,黑色的少女。
眼镜被温热的呼吸铺上薄雾,世界变得模糊。
一之濑健太郎擦了擦眼镜,站到少女身旁。
墓碑被清扫干净,墓石前插着极为稀有的名为‘夜皇后’的黑色郁金香。
少女是谁呢?
她和墓主人是什么关系呢?
为什么会知道墓主人生前喜欢这种花呢?
疑问萦绕在健太郎的心头。
啊……啊……
说不出口。
无论如何,都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。
健太郎掐住自己的脖子,喉咙无可救药地疼痛着。
那不是伤痛,他知道的。
他只不过是个胆小鬼而已。
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,谁也没有开口。
雪花逐渐由轻柔变为肆虐,少女的肩头也积上了薄薄的一层。
在如此近的距离观看便会发现,少女的脸庞还十分稚嫩,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,在黑色洋服的衬托下更显得有些病态。
系着黑色蕾丝颈环的纤细脖子,不合比例的支撑着少女的脑袋。
长长的睫毛,如同落在少女眼睑上的黑色蝴蝶一般,轻轻地抖动着翅膀。
若非温热的吐息在空中形成了稍纵即逝的白烟,健太郎几乎要以为这是哪位公主落在这里的人偶了。
「梦」
或许是梦吧。
“啊啾!”少女打了个喷嚏。
无论是这样的雪天,还是这样的墓地,都与她娇小的身体太过不相称。
「没关系吗?这样下去会感冒的。」
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和便笺,健太郎写下这样的话递给少女。
少女接过便笺,用被冻得通红的指尖温柔地抚摸着那些文字。
“嗯,没关系。”
少女泛紫的嘴唇颤抖着。
那是,只要听过一次就难以忘怀的音色。
抒情诗一般的沉静空灵,带着特有的磁性,却又稚嫩如孩童。
矛盾又吸引人的音色,令健太郎不仅为之失神。
手机在大衣的口袋中震动着,健太郎比了个抱歉的手势。
「小健,有紧急工作哦,再不来上班我就炒掉你了哦。」
啊啊,泉那家伙。
健太郎无奈地叹了口气,说到底他的工作根本不归泉管的吧?虽说的确是有炒掉他的权利。
冲少女挥手道别后,健太郎小跑着到墓园门口打出租。
如果再慢个两三秒,或是回个头的话,健太郎便会注意到,
少女颤抖的嘴唇,绝不仅是因为寒冷。
健太郎到事务所的时候,泉已经在会客室等了他许久,只是显然他的「工作」还没来。
虽说泉是健太郎为数不多还能正常交流的友人,但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的事情,他也懒得再开口。
被健太郎以「什么事」的眼神询问了,泉悠哉地靠在沙发上,怀里抱着会客室本应不存在的毛绒玩具,露出有些坏心眼的笑容。
“还问我什么事,经纪人的工作还能有什么?”
“什么?”
这家伙,明明知道他的状况,该不会还……
“今天事务所要来新人嘛~然后呐~老板觉得别人说你肯定不会听嘛,就让我来说服你咯。”泉无所谓地摊着手,虽说脸上依然挂着笑,声音却有些严肃了起来,“你该不会觉得一直做些杂物就能在这里工作了吧?比你优秀的可是要多少有多少,挤破了头也想进来哦。”
“……你……我……”
喉咙好痛。
越是着急的时候,就越是这样。
声带也好,腹腔也好,所有的振动都被卷入巨大的漩涡,再也不会回来。
名为一之濑健太郎的存在与他的声音一起,沉入深海。
做不到、
做不到、
做不到!
做不到啊!
健太郎攥紧了拳头,额头和掌心满是汗水,纵然心里已经呐喊了无数次,口中也只能发出喑哑的低吼。
而对于这一切,泉只是若无其事地、职业化地笑着。
“不想做的话,辞职不就好了。”
将相关的文件交给健太郎后,泉理了理衬衫上的褶皱,离开了会客室。
如往常一样,春风一般笑着。
逃走了。
嘀嗒、嘀嗒、嘀嗒……
秒针不知疲倦地摆动着。
回家吧。
资料就这样被丢在桌子上,健太郎踏上了回家的电车。
一切都不会改变的。
日复一日,在同一时间开始、停止的电车。
日复一日,在同一时间开始、停止的人流。
若说有什么改变了的话,也绝不是像他这样的人。
像他这样沉浸在「啊,比我糟糕的人不是大有人在吗」「我只要这样继续下去不就好了」的优越感之中的、
「废物」。
狭窄又昏暗的通道,大概是灯又坏了吧。
将钥匙**锁孔,不知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钥匙的做工,每次都要尝试好久才能转开。
健太郎有些气急败坏地踹了踹门,电灯也跟着闪了起来。
“妈妈!我回来了!”
“啊啊,三辉你这孩子真是的!都几点了!快洗手吃饭了!”
一层,明明同样是2DK的房子,却居住着幸福的四口之家。
被抛弃的可怜女人独自养育着三个孩子,即便如此,从那个房间里还是时常洋溢出幸福的味道。
无比香甜的,「妈妈的料理」的味道。
房间内传来了巨大的声响,毫无疑问,是从自己的房间传来的。
如果是小偷的话,那还真是要让他失望了。
这样想着,健太郎终于打开了房门。
啊,说起来,万一对方带了凶器的话,他可是没办法呼救的。
灯光突然照射着眼睛,让人有些不适应,健太郎环顾着一目了然的空间,没有人在,也没有丢什么东西,阳台还在持续传来叮咚的声响。
乱作一团的杂物。
以及在其之上悠然自得地舔着毛发的罪魁祸首。
娇小的,黑色猫咪。
“喵~”
黑猫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脚,算是示好。
从哪里来的呢?
将猫咪抱在怀里,健太郎环顾着四周。
“让开。”
轻得宛如,融化在风中一般的呢喃。
那是---只要听过一次就无法忘怀的音色。
健太郎的目光所能抓住的最后一件事,便是少女那如猫一般、神秘而明亮的瞳孔,以及月华映衬下,丝绸一般美丽的长发。
从颈间灌入的寒风唤醒了健太郎的神志,与之相对的,是怀中有些发烫的温度。
柔软的,带着淡淡的奶油味道的少女。
少女的怀中抱着黑猫,他的怀中抱着以相似的姿态蜷缩着的少女。
“阿啾。”
少女打了个喷嚏,缩得更紧了些。
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吧?
健太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。
“唔……”少女捂着脑袋被撞的地方,面无表情地喊着“好痛。”
语气也没有任何波动,宛如沉寂的死水一般。
“猫掉到您家了,非常抱歉。”对着健太郎深深地鞠了一躬,少女将猫咪放在头顶,轻巧地撑起了阳台的护栏。
那绝对不是什么安全的举动。
这样认定的健太郎,身体比思考先一步行动了。
将少女举起的时候,健太郎忍不住这样想了。
「羽毛」
毫无分量,仿佛风一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。
确认这个人是否「活着」似乎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---如果不是少女的体温滚烫的无法忽视的话。
「就算只是二楼而已,从阳台跳过来也太危险了吧!」
将少女以摆放人偶的方式丢在自家的茶几兼餐桌旁,健太郎以惊人的手速写下了长篇大论。
「白天才下过雪,要是滑倒了怎么办啊?」
“不会滑倒的。”
两人对视着,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。打断这一切的便是房东阿姨---
“一之濑先生,回来了吗?”
健太郎赶忙起身开了门,接过房东阿姨手里的几大袋。
“啊啦,还在想小唯去哪里了,居然跑到一之濑先生家里了,是熟人吗?”
两人默契地摇了摇头。
“嘛~嘛~总之看到你们能友好相处我也就放心了。还没吃饭吧?要不要一起呢?”
非常应景的,健太郎与名为「唯」的少女,奏起了来自于胃部的交响曲。
今天就……不拒绝了吧?
健太郎满怀感谢地点了点头,说到房东阿姨的料理,那土豆炖牛肉真是令人难以忘怀啊---
话虽如此,房东阿姨却完全没有下厨的打算,只是在一旁做着前期处理工作,并且试图将一条猫咪印花的围裙套在唯身上。
“衣服弄脏了不就糟糕了嘛!小唯,快,穿上这个,头发也要扎起来哦。”
“……知道了。”
耳根红红的,束起马尾之后便看的一清二楚。
“小唯呐,料理做的超级好吃哦~一之濑先生就好好期待吧!”对于房东的话,健太郎感到十分意外。不管怎么看,那个人看起来也就只有初中生的样子,纤细到让人觉得害怕。
说起来……这么小的孩子,一个人在租房子住吗?
健太郎忍不住注视着千秋的背影,明明还要踩着板凳才能正常使用料理台,动作却是一副很专业的样子。非要说的话,就是给人一种「行云流水」的感觉吧?拿着与她的手腕尺寸不相符的菜刀,却丝毫没有颤抖,切下来的东西也都是整齐的薄片或者细丝,料理鱼的时候更是精准的将不能吃的部分剔除了下去。
虽然很想帮忙……但是这个状况,自己大概是只有帮倒忙的份吧?
等待的时间并不短暂,从闻到酱料的香味时健太郎的肚子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。料理摆上桌的那一刻,健太郎甚至觉得,这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。
奶油炖菜无疑是冬天的王道,炖的入味的蔬菜和鸡肉,顺滑的口感,奶香浓郁。
蒲烧鳗鱼虽说不应季,但这个光鲜的色泽,酥脆的外皮,柔嫩的鱼肉,还有独特的酱汁……
欲罢不能!
“啊啊~虽然不是11月的鳗鱼但是果然小唯的手艺最棒了啊~”房东阿姨如同少女一般捧着脸颊,品尝着。
被夸奖的小唯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,声音极小的说了一句:“那就好。”嘴角微微上扬,显然是在高兴着。
这样受人照顾,健太郎觉得自己也应该做些什么。
吃完饭,收拾好餐具,两人各自回到了房间。思忖良久,健太郎还是敲开了隔壁的房门,将小小的袋子交给了唯。
「料理很好吃,谢了。」
「还有……感冒药。」
「隔壁的一之濑健太郎,今后请多指教。」
卡片上写着有些别扭的感谢与关怀。
“像小孩子一样……”
「千秋唯。」
从放着行李的箱子中翻出了笔和明信片,唯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单调又朴素的白色明信片。
像是要为之添姿加彩一般,黑猫将打翻了墨水的爪子印了上去。
“喵~”恶作剧的主角嘲弄般笑着,在地板上留下凌乱的足迹。
漫长的黑夜,人与猫相拥而眠。
翌日,健太郎推门而入之时,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。
毫无生活感的房间。
厨具、沙发、桌椅、暖炉,甚至是被子,一件都没有。
有的只是,角落里摆放整齐的纸箱,
以及将身体包裹在不合尺寸的宽大外套中蜷缩着的少女。
「为什么不锁门?很危险的啊!」
原本准备好的训斥的话,也变得难以启齿。
值得偷的东西一件都没有,就是这样的一个房间。
无法被称为「家」的方寸之地
「可怜」这般的形容词,在一瞬间涌入脑海。
手中的纸条被攥得皱皱巴巴,健太郎的思绪陷入名为回忆的泥淖。
察觉到身边有人接近的唯灵活地翻起身,如同幼兽般警觉地盯着健太郎,又在彻底清醒后放松下来。
“健太郎……?”
突然被抱紧的少女有些不知所措,那个人的身体颤抖着、在她耳旁发出近乎窒息的抽泣,无声地呐喊着「对不起」、「对不起」、「对不起」。
这种时候要如何是好呢?
唯吃力地抬起双手,与自己相比,健太郎的身体实在是太过宽厚了,但若是与常人相比,大概也是可以用弱不禁风这样的词汇来形容的吧?
即是是这样相拥的姿势,在两人骨骼相撞的地方也会膈的生疼。
她能做到的也只不过是在那个人背部两侧轻轻拍打着,一遍遍地说着「已经没事了」。
十二月的凛风透过门缝呼啸而至,将空空如也的房间内仅存的温度也扫荡一空,拥有热度的就只有健太郎逐渐平缓下来的吐息和体温而已。
“啊啦,小唯,怎么……”
许久都没等到人的房东阿姨呼喊着两人的名字爬上二楼,在将要惊呼时被唯以噤声的手势打断,接着搬来了许久没用的棉被。
「快下来吃饭哦。」房东阿姨做着口型,唯乖巧地点了点头,随后将健太郎的身体放平,又从箱子里翻出几件衣服当做枕头垫在他脑下。
哭到睡着什么的……果然是像小孩子一样啊。
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健太郎这个样子非常可爱。
哭红的眼睑也好,乱糟糟的刘海也好,蜷缩一般的缺乏安全感的睡姿也好。
“晚安。”掖好被角后,唯轻轻扣上了房门。
“本来是想让一之濑先生叫你下来吃早饭的……没事吧?一之濑先生总是一个人,也没听他提起过朋友啊工作啊什么的……突然这个样子好让人担心啊。”房东阿姨叹着气,收拾起用过的餐具,“小唯今天不去上学吗?还没到寒假的时间吧。”
“出勤天数够了,”迅速地将有些凉掉的早饭吃完,唯也开始帮忙收拾厨房,“而且今天有工作。”
“啊啦这样啊,那晚上回来吃饭吗?”
“会晚回来。”摇着头,唯将手擦干,确认好背包里的东西没有遗落后出了门,“我走了。”
“路上注意安全哦。”
太早熟的孩子和长不大的孩子,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啊。
这样想着,房东阿姨也开始了一天的忙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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